公元2020年6月30日。
鄂州,荆云市第七中学的马路对面。
一名少年和少女相视而立。嘛,说是相视倒不准确,少年略微低头,并没有看着少女的脸,而少女则是脸颊微红,略微偏头,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树干。
这对只交往了一个月,现在已然分手三年的情侣,或者说陌生人,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半个小时。
期间二人都没有说话,感受着周围渐渐散去的喧嚣,忐忑的停留在,只有二人的时间中。
要说二人相恋的契机,其实并不怎么特别。但那段短短一月的相恋……不,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相恋的时光,因为,二人没有做任何类似情侣的事情。
那一定是,由于各种偶然,各自的冲动,所造就的一段,可以称为美丽的误会的时光吧。
但是,尽管如此,一直到少年走过高中三年,才发现,唯有那段时光是美好的,是幸福的,是……有颜色的。
那怕没有牵手,没有拥抱,没有亲吻。只是和她站在一起,只是和她交流着生活琐事,只是和她一起留下同样的回忆。
少年——他就感到如此的开心和幸福。或许,在他至今为止,短短十八年的生命中,对大部分事情都无所谓的他,只有那一月的回忆是无法忘却的吧,只有那名少女是想去争取的吧,只有这份幸福……是不想舍弃的吧。
分手的原因,是因为少女要追求梦想——考上理想的学校,而恋爱,会这份梦想无限延期……
少年没有怪她,即使是她擅自说“在一起吧”,又擅自说“对不起”,他也尊重她的意志,或者说,他没有去争取的勇气。
不过,三年时光没有让那份情感消散,他仍然记得,她理想的分数,理想的大学,理想的职业。
直到今日,也未曾忘却。学校门前立着的宣告板,学校为了宣传自身而将取得高分的学生名字展示出来,她的名字赫然在列,看着跟在她名字后面的分数,应该能顺利的进入她理想的学校吧。
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分数,似乎可以和她去同一个城市。于是,一个忐忑的想法在心中挥之不去。
三十分钟前,毕业典礼结束后,学生们都走出校门之时。少年颤抖着声音,向着少女的背影,道出。
“那个……”
其实,少年在发出声音以后便不抱一丝希翼,自己,终究还是如此软弱。
但,少女听到声音后停滞的脚步,回旋的身躯,疑惑而颤抖的眼神,将其,将二人,带入了只有二人的时间中。
回忆结束,少年仿佛像鼓起勇气一般,深吸口气,抬头看向少女的面庞。
“嗯,我……”
他看到的,是少女骤然放大的瞳孔和惊惧的神情,那双眼眸中印出的,是在少年身后的学院教学楼。
未等少年回头,一股强大的,无法抗拒的震荡力冲击在他身躯之上。
“轰,轰,轰,轰——!”
身躯向前倒去的同时,少年耳边响起的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“轰,轰,轰!”
轰鸣仍在继续,但少年却因为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脸上的惊讶而失神了一瞬间。
“快躲起来!”
“轰,轰,轰——!”
少年的喊叫和巨大的轰鸣声同时响彻在少女耳边,嘈杂的混响让她的思维一瞬间停滞。
但下一瞬,少年的身躯弹起,少女因被粗暴拉起,手腕上传来的阵痛让思维开始活跃。
接下来的数分钟内,少女眼中只有少年略微偏斜的背影,焦急的神情,以及……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手。
双腿下意识的紧跟少年的步伐,不顾一切的狂奔着。先前的惊惧和迷茫已然压下,替代它们的,是手腕上传来的安心之感。
幸运的是,除了最先的那次爆炸距离二人很近,其他的爆炸最少也距离二人百米。
最终,二人跌坐在掩体——一块破碎的巨大大理石后。刚停下脚步,少女便猛地扑入少年怀中,贪婪的索求着更大的安心之感。
少年因为少女的举动失神了一瞬间,随后便轻搂住少女腰肢,向其传达“我在”的讯息。
相对于数分钟狂奔带来的体力消耗,精神上的消耗要更为巨大——耳边近乎无尽的轰鸣和对目前状况的未知,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两名高中生脆弱的心灵。
只有现在这样——靠在一起,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气息,才能在这近乎绝望的现状中,体会到一丝温暖。
“呼,呼,呼——”
“轰,轰!”
倏忽,略有些违和的粗重呼吸声进一步打乱了本就毫无规律可言的轰鸣。
少年扭头,与上一秒才跌坐在此的另一名少女对视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。随后……
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?!”
好像是才恢复语言能力一般,少年言语中的音调和语气都一塌糊涂。但那名少女依旧对此做出了回应。
“三中的毕业典礼比你们结束的早,一完我就坐车到这来了,没想到……”
“现在是交代你来这里缘由的时候吗?!你就不该来!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!”
未知的状况带有无尽的危险。面对曾经的初中同学,自己暗恋过的对象,少年脸上带着焦急,激愤的声音甚至颤抖,向面前的少女苛责道。
面对少年那近乎咆哮一般的苛责,少女的身形有些颤抖,她轻咬贝齿。随即……
“我,我那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!再说了,来见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啊!!”
少女的前半句话好歹还有剧烈的轰鸣声与其混响。但就如同要衬托后半句话一般,轰鸣顿时停止,世界瞬间安静下来,只有少女那混有羞涩,委屈,和愤慨的空灵之声在空气中回响。
那混有多重感情的愤慨之音直击少年的心灵,使其思维瞬间断片。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,一瞬间脸红到耳根。
看着少女的表现,那怕少年再是个呆子也明白她言语的对象,一时间也是“啊,我,那个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忽然,少年觉得自己的衣角被身后的少女轻轻拉动,他回头,看到的,是脸颊同样绯红的少女。
“明明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明明是我先来的呀!!!”
少女的声音不大,但其中蕴含的真挚情感依然给少年和另一名少女带来了震撼。
先前愤慨之音的回响还未结束,又是一道真挚之音传递而出。两道不同但却蕴含着同一情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,一直冲击到少年心灵深处。
他的思维再次停滞。
被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同时告白,本该将少年带入天堂。但在现在这有着无尽危机的状况中,少年明白,自己,是无法回应她们的心情的。
“咚!沙——”
从不远处传来的异样声音拉回了少年的思绪,那似乎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,但那鞋底碾过碎沙的声音却暴露了他们的位置。
“有人来了!”
少年用气音传达出讯息。然后她将自己身后的少女推到另一名少女的怀中,然后自己从巨石的侧面略微探头。
只是一眼,少年就断定那不是来救援的人——两名身着军装,手持枪械,头戴铁盔的全副武装的军人!
搞毛啊!救援的话不应该是警察吗?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?
缩回身子的少年没有思考的时间,他向前爬行一段距离,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砖,然后回到原位。
“千万别出来!”
少年仍用气音向身旁的二人叮嘱道。那两名少女,面对未知的状况,都是颤抖着身躯,乖巧的点头应着少年的气音。
十米,八米,七米……
在轰鸣结束后寂静的世界里,少年强压着心中恐惧,勉强估算着两名军人与自己的距离。
五,三,二米!
突然,少年从巨石后冲出。他的估计十分准确,一名军人刚好距离自己两米,而另一名则有四米距离。
瞬间,少年扬起手中碎砖向近前的军人脑袋拍去,即便那人是受过训练的军人,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,他的反射动作也只是进行到架枪而已。
“砰!”
碎砖狠狠的拍在军人的侧脸上,哪怕他身体素质再硬,太阳穴受击导致的震荡也足以让他立刻昏厥。
但是……少年的危机还没有解除!
“砰,砰,砰,砰!”
“呀——!”
子弹出膛的声音,两名少女受到惊吓的声音,空气流动的声音……在这一瞬间少年脑中混响着各种声音。
怎么办?在思维停滞的一瞬,只有这个问题浮在少年心中。忽然,他瞟到了正在倒地的军人腰间的短刃。
无需反应,少年将身体交给了潜意识——瞬间抽出那柄短刃,身体半旋,向前踏出一步,同时斩击!
一步,一斩!四步,四斩!
四步瞬斩!
这是不久后少年为此剑技所起的名字。
四步,四次斩击后,少年的身躯突进到了另一名军人身前,左手肘刚好处在枪身中段,而此时,第五发子弹还未出膛!
左臂横扫,右手斜斩。刀光闪现,一道血痕留在军人的脖颈之上。
公元2020年6月30日,下午4点33分。
少年——林晨,和两名少女——林薇,若晴。被卷入了,这名为战争的灾难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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